君迁

浮生只合樽前老,雪满长安道。

【k漏】长江头

* 仅限二次

* ooc预警

* 仍然是老梗

 

——————————————————————————————————

 

半夜响起敲门声的时候KB正梦见巨龙袭来,呼啸声中带着灼热吞吐的巨大火焰,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熔岩铺天盖地涌来,这一声敲门恰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他惊醒。他揉了揉眼睛,拖着不甚清醒的脑子去开门。

 “怎么了,又忘带钥匙了还是吵架了……等等,你喝酒了?”

半夜敲他家门的,多半只有一个人。可这次显然与以往不同,来人背着双肩包,一开门便跌跌撞撞地往KB身上靠,吓得KB一个激灵睡意全无,连忙扶住他。

“怎么突然跑去喝酒?发生什么事了?”

 “嗯。”

哦漏不答。他眯着眼望KB,朝他扬起一个狡黠的笑。“我就是喝酒了。”

KB没追问,只是接过哦漏手上的包将人让进来,又开了一盏略暗的灯,扔给他一个靠垫。他身上酒气浓得冲人,简直像是在酒海里翻腾了一遭。

哦漏抱着垫子,将自己蜷进沙发的角落,借以寻觅一点安全感。光晕在他周身落下深深浅浅的阴影,映着惨白墙壁。

许久,哦漏才闷闷地说了一句。

 “我刚刚分手了。”

KB动作顿了顿。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掐出水分的酸楚和庆幸一掠而过,充盈他神经。

“那一定很难受吧。”

过了很久,他才轻声道。

像是没想到KB会说这么一句话,哦漏怔了一下。少年第一次失恋,忍了又忍,泪水还是顺着脸颊滑落。KB借着黯淡的灯光望见他满面泪痕,心下惊了一下,连忙手足无措地给他递纸巾:“哎呀没事的没事的,这不是还有我在嘛。分个手多大点事啊......你别哭啊……”

哦漏摇摇头拒绝了KB的纸巾,只是死命攥着自己的袖子,指尖发白都不肯松手。KB见他这样,叹了口气,温声道:“别太紧张了,休息一下吧。我去给你倒杯水。”

客厅的灯光泛着温暖的橙黄色,将哦漏笼罩在一片宁和的气息中。KB从厨房偷眼望他,少年深呼吸了几下,尽量抑制住颤抖的气息,却还是止不住地眼眶泛红。KB叹了口气,大步走到他面前,轻轻将人拥进怀里。

“没事的,没事的。”

他动作很轻,界限分明,拥抱带着些微微的颤抖。他感受到哦漏发烫的脸颊,带着些酒气,眼神是醉后的胡乱迷离,一看便是不常喝酒的人。KB甚至可以断定哦漏去的是哪家酒吧,点了什么酒,因为那刚好也是KB最喜欢的。从前两个人曾偷溜去的第一家酒吧,招牌上点缀了无数彩灯,吧台不大,却装修成了很温馨的风格。不过哦漏从未喝醉过,一般都是他扶着KB出去,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吹冷风,一坐便是几个小时。

其实那时KB并非完全醉了。只是,在那样静谧而完整的夜里,意识也是恍惚的,似乎别的一切都离他远去了,如水墨画般晕染在混沌而模糊的空气里。惟有远远传来的汽车鸣笛,拂过人行道微凉的风,巨大云层笼罩的阴影,隐隐约约地,闯入他记忆。

还有,格外清晰的,身侧少年的心跳声。

他们就在台阶上并肩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整个世界都已成了断壁残垣,文明倾覆,岁月停滞,他们在废墟里路过,望见远方地平线上,绽出的第一缕天光。

哦漏摇了摇头,轻轻从KB怀中挣出来,趴在桌上。KB便在他对面坐下来,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还是哦漏先开了口。

“KB,我好难受。”

少年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险些摔倒。他摇摇晃晃地挥手不要KB帮忙,硬是扶着沙发身体前倾,够到茶几上的水杯,指尖有些微的颤抖。

“喝酒真的太难受了……我不想再喝了。我好累。”哦漏低下头,嗓音带了一丝嘶哑,“我好累......”

“不喝了,不喝了。”KB坐过去,轻轻拍着他的背,“明天早上就好了。”

“KB,你以前失恋的时候,都是怎么过去的啊……”

“那能怎么办啊。”KB别过头不去看他,努力让自己显得若无其事,“你刚谈恋爱的时候我可是在失恋巅峰,不过你看,后来也只能慢慢地就好起来了呗。”

“是吗……”哦漏显然还有点迷糊,无意识地低声应答。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那我当时也没见你寻死觅活的啊,是不是你没告诉我?”

KB一时竟然哑口无言。所幸哦漏并未追究,只是有气无力地,捧着水杯小口啜饮。

他吸了吸鼻子,再次问道:“真的慢慢就能好起来吗?”

哦漏的眼神如此认真而执着,KB望着他,竟一时说不出话。

真的能好起来吗?KB其实心里没有答案,毕竟他现在还停留在努力的这一过程之中。古人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江水滔滔却流淌了七年没有尽头。他记得当初哦漏雀跃奔向他说自己表白成功的那个瞬间,少年兴高采烈,他也笑着回应,心却一直向下坠向下坠,一直坠入无边的江河里,从此漫漫阻绝,不见江陵归处。

 “是的。”他最终回答,一如既往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无论什么,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哦漏又盯了他很久,最终脱力般趴在桌上。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

“你喝多了。”

许是没听见KB的话,哦漏继续喃喃:

“明明在一起的时候,也不觉得什么。还老是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你知道吗,KB。”哦漏抬起头望他,水气氤氲中KB看不清那双澄澈眸子深处的情绪,“吵到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可能对她并没有抱着那么深切的情感。可是真正分开了,又好不甘。

 “KB……喜欢一个人,怎么这么难啊……”

KB心说我也不知道啊。江水流啊流他俯身舀一碗饮下,就像无数次跑到哦漏教室门口等他放学,就像跑遍城市所有书店买理科教辅,就像在他楼下望纷纷扬扬的雪花坠落却不敢出声,就像特意去学哦漏喜欢的歌然后一个人唱。难吗?他不觉得。只是早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习惯,不去做反而心中有点缺了什么的怅然若失。

KB想说你习惯就好了,张了张口却想起对方刚刚失恋。于是便沉默地坐在那里。

你最好还是不要习惯。

他想。

他听着哦漏一件一件说他和那个女孩子的事情。千纸鹤般的粉色信纸,仿佛手一松就会扑簌簌地飞走,烈日下的舞蹈室,冰镇莲子汤或珍珠奶茶。KB望着哦漏神情,觉得他或许是真的付出了少年青涩的真心,却被对方翻手打破。“我们也一起录过歌,不过她总是说自己唱得不好听跑调,就始终没发……”KB想起他们两个人由音乐结识,录的歌大概也有一箩筐了吧。

不,不不不——他不想再听下去,急急起身,“有点冷,你刚从外面回来,要不要加件衣服?”

仓皇地逃走。

窗外夜已深了,偶尔有橙黄的汽车尾灯飞速划过,像一道流星的曲线。茫茫的黑暗中,还有几户人家的灯光亮着,然而绝大多数都陷落深沉的睡眠之中。黑夜鸟如墨的羽翼覆盖天际,阴云一朵朵地飘着,不见了月色。

“我好怀念从前啊,KB。”

“嗯?”KB在厨房答他,“别怀念了,越想越难过。”

别怀念了,别去想了,别在他面前提起。他抱着几分无法言说的私心,自私地阻止哦漏再讲下去。在厨房转悠了几圈,却忘记自己要做什么,只能草草洗了把手,回到客厅来。

 “不是说恋爱的时候,是再之前,很久很久以前,还小的时候。”哦漏眸子亮晶晶的,“还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早恋会被班主任抓。小卖部里有那种很便宜的冰棍,你还撺掇我跟你一起上房揭瓦偷邻居家柿子,放学了跑到音乐教室练琴。”

“还有上课讲话的时候总是被罚放学一起留堂,夏天纠结麻辣烫还是关东煮,冬天走了好远的路去看冰湖,每个下午都去校门口的小吃店坐着,放学走回家我还记得会在十字路口分开,晚自习逃出来就逛遍整个校园,还老是被保安手电筒照到……”

KB松了口气,流利地说出一长串。两人对视一眼,一起笑了起来。

“我觉得自己好失败。长到这么大,恋爱也谈过,却仍旧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欢的是什么,寻找的是什么。你知道吗。”哦漏顿了顿,道,“我心里一直有个隐约的影子,我想追上它,比肩而立,于是拼尽全力去追,可我没有办法确定那个影子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只凭我的意识创造出的什么幻象……我缩在自己的壳子里缩了太久,不明白自己追随的是什么,不明白该怎么过这一生。KB,真的,说到底,我还是太软弱。”

KB很少见哦漏说这么长一番话,仿佛是将自己的前二十年都生生拽出来鲜活剖析,几近残忍。

他默然,轻声道:“你喝多了。明天就会好的。”可他这话自己说得都没底气,哦漏的眼神无限清明,他看见自己也在其中,迎着一种无所遁形的茫然。

这边KB还在想,哦漏却支撑不住了,小声嘟囔了句什么便趴在了桌子上,手中还无意识地团着一张纸巾。KB半晌回过神来,看不见他神情,又见好久没动静,便试探着问了两句:“哦漏?哦漏?……漏漏?”

回答他的是哦漏均匀的呼吸声。

好困啊。

KB支着手臂,迷迷糊糊地想。他又望了一眼哦漏安逸的睡颜。这个人还是跟以前一样,到别人家做客都会小心翼翼地不住道歉,却惟独半夜不打招呼,喝醉了酒就跑到自己家里来。

他突然有种渺小的庆幸。庆幸自己与哦漏在同一个城市,呼吸着同样的风,窝在同一块昏黄的灯光下,庆幸自己是哦漏失恋时唯一寻觅的朋友,半夜敲开的唯一一扇门。他庆幸自己能够与哦漏度过如此漫长的岁月,分享过数不清的悲喜,有一些独存于两人之间,别人夺不走的秘密与默契。

这就够了。他还奢望些什么呢?

 “哎,朋友你太重了,你好歹到床上再睡啊......”

KB笑起来,他到底还在期盼什么啊,没有人知道。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他最终没有继续回忆,只是半拖半拽地把哦漏挪到自己床上。想了想,又认命般把枕头被子都帮他放好,又抱了一床被子准备去客厅。

“KB……”

哦漏无意识地呓语,先是唤了他一声,想要努力保持一丝清明最终却还是失败了,便成了KB听不懂的词句,零零碎碎,可间或又夹杂着一个他熟稔至极的名字,KB宁愿将那个名字扔出八百丈远。

“别走……”

他下意识地扯住KB衣角,皱着眉呢喃,温软的嗓音满含委屈。

“哎,哎,好了好了我在这……”KB回身在床边坐下,手足无措地拍着少年的背,心上泛起一点细小而微妙的小气泡,又转瞬就消失不见。

 “你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啊。”

他轻声叹息,柔软到无可触碰。一去接,便会从指间滑走。

没有回答,哦漏似乎是真正睡着了。他眼角还带着一点点泪迹,眉头却舒展开来,似乎只有在这里才得以放松安逸。柔软的黑发纷乱垂于脸侧,一切都如常,都如KB七年前遇见他的那一天,阳光正好。岁月辗转,他却仿佛一如从前。

KB下意识地伸手去抚他温润眉眼,快要触及那片鸦翅般眼睫的时候却猛然缩回了手,指尖是霜似的冰凉。他俯下身靠近哦漏耳畔,闭上眼,语声中是止不住的破碎颤抖与死命压抑着的哽咽。他说,等熬过这一阵,就放下了。他说,我理解的,我也亲身经历过。他说,不要紧,还有我一直陪着你。他说,我说过,我绝不会离开,在七年之前那个拖着行李箱手足无措的男孩子来到我面前时,我就已经发过誓。

“没关系的,好好睡吧。如果你真的放不下,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她,明天我去帮你问问,你再努把力,说不定就追回来了呢......”

KB絮絮叨叨地说着,他发觉自己最近话有些多了,大概是往老态发展的趋势。他低头为哦漏掖了掖被角,就靠着他身边,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们靠得那么近,透明的,清明的,他仿佛可以直接望见哦漏心中的距离。可也就在这咫尺方寸之间,隔着他压抑七年的漫长等待,与无数次碎梦,又惊醒的无望深情。

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其实相隔千里。

哦漏似乎已经睡熟了。他睁大眼睛,试图看清哦漏的面容,却怎么也做不到。仿佛那曾在梦里勾勒一千遍的眉眼鬓发正在他眼前慢慢模糊失去焦距,呼吸声被排斥成了空灵,直到万物死寂混沌,天地都不剩下什么,这时他知道,哦漏正在以无可挽回之势倒退远去,退到他彻底追不上的,另一个世界里。

KB打开身侧的老式收音机,随意调到一个音乐频道,将声音拧到最小。

是一首很老很老的歌,歌者也仿佛漫不经心。

在孤寂而破碎的乐声中,谁缓缓低唱: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评论(6)

热度(77)